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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往事

第六章 往事

公元148年,那时姬卿刚刚过完二十岁生辰迎娶了恒帝的妹妹益阳长公主,同年辽西羌胡反乱,聚众十余万,恒帝下旨拜姬卿为平虏中郎将,入凉州平叛,所部不足一万人。

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个年仅二十岁的驸马,认为年轻的皇帝发了疯,要亲手将他的妹夫送上死路,据说当时的凉州刺史甚至连见都懒得见他,只是象征性地派了名从事,领了百多名郡兵,算是交代。姬卿并不在意,补给完粮草随即离去,自往深处去了。

在武威,姬卿遭遇了整路叛军,兵力多达三万人。

叛军多是骑兵,一万多步军在宽阔的平原地带遭遇三万骑兵,结局已经注定了。郡国兵们已经在准备脚底抹油了,从事邓钦将昨晚写的血书掏出看了一遍又一遍。

从跟着这个年轻的平虏中郎将出来看着他一直向着叛乱深处行军开始,他就有了以身殉国的觉悟,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竟然这么快。

姬卿看到了他的小动作,笑着问他:“邓从事,你这是第一次上战场罢?”

邓钦正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那道黑色散兵线发愣,脑中一片空白,被姬卿突然一问,皱起眉头:“将军何出此言?”

姬卿将目光重新转回前方:“似邓从事这样的,要么是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要么……”说到这里,姬卿停了下来,似笑非笑看了邓钦一眼。

邓钦奇道:“要么什么?”

“要么是第一次上战场什么都不懂的新人,连害怕都不知道。”

“你!”邓钦一怒,旋即心底一松,苦笑:“到了这幅境地,将军还有闲心说笑,钦自知愚昧,比不上将军身经百战,豁达自然。”

姬卿大笑起来,邓钦不解,“卿也是第一次上阵。”

看着前方的姬卿,邓钦愕然。被姬卿这么一闹,不知为什么,刚刚波动不已的心境此刻竟然平静下来,很奇妙的,一种微妙的安全感和自信通在心底慢慢滋生。邓钦猛得摇摇头,一万步军对上三万骑兵,只怕几个冲锋步军们就会被砍成碎片,根本就是死路一条。可是,看着正在发号施令的姬卿,邓钦的心底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如果他真的有什么办法呢?

闷雷般的蹄声越来越近,大地在轻微的颤抖,黑压压的骑兵正在高速接近,犹如波涛,汹涌骇人。如云的轮廓渐渐清晰,黑压压的阵头,剑戟的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成千上万的马蹄溅起的尘土,漫天飞舞,整路大军就像是择人而噬的沙尘暴,要将所有敢阻挡它的人和物完全吞噬。

“扎稳阵脚!”前军校尉在呼喝:“第一排蹲下!”步军们把长矛杆抵在地上,矛尖前指,弯腰迎敌。步军们紧握长矛,所有人的心都在怦怦狂跳,前排的士卒脸色不由得有些发白,牙齿发出“咯咯”的撞击声。

敌军越来越近了,杂乱的服饰,密密麻麻的刀枪,骑兵狰狞的面孔,兵马奔涌向前,势如风暴,状若狂澜,以密集的阵型卷杀而来,成千上万汹涌而至!

姬卿大喝一声,声如雷霆,回响在所有人耳边:“将士们!大汉命运尽在你我手中!今日一战将决定大汉从现在乃至千百年后的命运!是庸庸碌碌,苟活于世,还是建功立业,立万世而长存!”说到这里,他猛然举枪,锋芒直指滚滚而来的骑兵,“大汉万岁!”

“大汉万岁!大汉万岁!”万人同时齐吼,声似雷霆,铿锵如一,上万把长矛高举过头,银芒耀眼夺目。

声震天地,威严震撼,天地失色。

前排的马匹似乎受到了惊吓,引起一丝骚动,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汹涌的浪潮转瞬即至,短暂的骚乱被一片赫色的狂潮和巨大的马蹄轰鸣声音所淹没。

两军已经交上手了。叛军凭借骑兵的高机动性和冲击力占据了上风,他们的前锋深深突进了汉军军阵,甚至一度接近了姬卿的帅旗,但是汉军的抵抗相当激烈,而且汉军的精锐程度超乎叛军的想象。渐渐的,汉军站住了阵脚,开始反击了。

叛军势大,但终究只是临时起义杂乱拼凑的兵马,他们或许可以凭借一时之勇击溃官军,但是一旦久攻不下,士气就会不可避免的开始低落。

从开战时就一直在高地眺望的姬卿敏锐地发现了叛军的变化,姬卿骑上战马:“亲卫队,跟我来!”

“将军,你亲自上阵,不要指挥了吗?”

“没必要指挥了,邓从事,记得传我将令,我要抓活的。”姬卿高呼:“跟上我!”率先杀进了敌群。

邓钦猛得回神,立刻尖叫:“保护将军!”

这一小撮不足五十人的骑兵是姬卿手中最后的力量,他们冲杀向叛军深处,就像是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向巨人挑战,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在宽阔的平原地带上,两军的厮杀正如火如荼。

这是一场大混战,双方的队列几乎都乱了,步军们和骑兵纠结在一起,汉军制式的黑色制服和叛军五颜六色的服饰交杂在一起,根本无暇分辨谁是谁。

刀光剑影,杀声,惨叫声震耳欲聋,到处都是嗖嗖飞舞的箭矢。

突然一声刺耳的呼啸,迎面一把刀飞来,姬卿侧身躲开,随即迎上冲来的一股兵马。

三名骑兵挥舞着血淋淋的刀向姬卿扑来,姬卿冷哼,银枪轻舞,锐风凌厉,白芒迸然夺目。铿的一声激越清响,三刀应声而落,三人如遭重击,从马上震飞,被马蹄踩成碎片。

没有多余的呐喊,没有多余的动作,干净利索,一击毙命。

“将军威武!”

姬卿长枪遥指叛军帅旗,嘹亮的声音传遍四方:“看到没有?给我拿下了!”

“遵命!”

正在此刻,战场上突然响起一阵高呼:“将军有令,要抓活的!抓住敌军主将着,赏白银百两,官进一级!”

姬卿凝眸看去,邓钦被一群士卒围在中间穿梭在战场中,一边缩着脑袋,一边忠实地传达他的将令。

汉军已经炸开了,自家将军已经开始悬赏叛军主将了!这代表什么?!

士气大振的汉军向叛军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猛攻,姬卿亲自带队出击,他冲在军阵的最前头,深入叛军阵中,一柄断魂枪上下翻飞,所到之处便是一阵血雨腥风。

眼看一军主帅如此拼命,部下将士哪个不以命相搏?不光是姬卿的部下们,就连那些个郡国兵也给这股狂热劲带得热血沸腾,豪气冲天,杀得一个比一个凶,冲得一个比一个猛!

杀声震耳欲聋,刀光耀眼夺目,那股气势就如海啸海浪般狂猛,开战以来,汉军第一次在气势上胜过了叛军!

叛军们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突然奋起的汉军杀了个丢盔弃甲。

虽然汉军勇猛,但是无奈叛军人多。虽然汉军如同海啸般狂厉,叛军不停地后退,但是叛军死一个就补上一个,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任凭汉军狂杀滥打,也无法打动叛军阵脚。

但是随着叛军帅旗的倒下,名义上的主将战死,叛军毫无征兆的崩溃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就是这个道理。”看着漫山遍野,犹如难民一般的溃军,姬卿轻笑着。

不过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是役,叛军大败,汉军斩首万余,俘获叛军士卒八千有余,将帅不下三十人,自身折损近六千人。

虽是一场惨胜,但对叛军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打击。为了打出声势,此次先锋三万人尽是精锐,不想刚与平叛汉军交手就被击溃,三万骑兵在一万汉军手上竟连三个时辰也撑不到!

捷报自凉州传来,满朝震惊!有多少年没有过如此大快人心的胜利了?恒帝当即下令犒军,赏金百两。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同年九月汉军于臧姑以北三十里处击溃叛军,斩首三千,俘获一千两百余人;九月末,在和番五千汉军对阵一万叛军,叛军大败,几近覆没;次年二月,在张掖又有两万叛军被击溃……

三月,叛军终于忍不住了,他们在和番摆开了阵势,兵力多达六万。三月十五日,汉军方才姗姗来迟,汇合了和番城中的守军,汉军不过三万三千余人,堪堪超过叛军一半,但是汉军方面只怕是极少有人把那劣势放在心上,有乐观的甚至已经在讨论平判结束后该怎么快活了。

十五日夜,和番太守府衙。

并不宽敞的议事大厅里坐满了人。左侧是以姬卿为首的“中央军”,右侧则是以并州刺史郭辕为首的“地方军”,会议在愉快的气氛下进行着。

相比于还有些顾忌的士卒和低级军官,这些手握兵权兼之和姬卿混熟了的将领们显然很放得开。在正式开始议事之前,他们毫无顾忌得说笑着,仿佛眼前的六万叛军只是一群土鸡瓦狗,一触即溃。

姬卿皱起眉头,郭辕偏头过来:“怎么了?”

姬卿摇头:“他们太自信了。”

自他领军进入西凉以来,汉军一路高歌凯奏,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大家的头脑,将军们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军中溢满了狂喜,从上到下,士卒和将军都过于浮躁了。

他干咳一声,打断了诸位将军的豪言壮语。众人闻声纷纷端正坐好,停止议论,一齐将目光转向坐在左首的姬卿。

姬卿暗自点头,虽然将领们有些自信过剩,但是他们还保持了理智。

姬卿用轻缓的声音诉说着:“骄兵必败。”他站起身,遥望着门外,在那个方向大概二十里处,就是六万叛军的营地。“明天必将是一场血战。”

十六日清晨,汉军与叛军的最终对决,终于拉开了序幕。

早上的天空还有些阴沉,千军万马在带着丝清寒的空气中,排着整齐的队列,漫长的战线犹如长蛇般蜿蜒动荡。

汉军并没有龟缩城池,他们在城下摆开了阵型。姬卿在中路布置了一万两千千人,左翼八千人,右翼一万人。

叛军似乎有些犹疑,阵线有些散乱,但是就人数来说,他们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中午时分,叛军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叛军的队伍犹如乌云一般缓缓接近,黑压压的两翼长长的伸展开来,一眼望不到尽头,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姬卿镇定自若。虽然叛军众多,但多是乌合之众,如果叛军躲藏起来,不停地捣乱,他还会头疼,但是打野战,正对他的心思。

他麾下汉军有从司隶带来的正规军,也有西凉本地的郡国兵,还有一部分新征的新丁。虽然这支部队组成复杂,但是在经过几个月的训练磨合后,他相信,这支部队足以对抗眼前这支叛军。他的部下纪律严明,历经战火考验,他们骁勇无比,足堪大任!

叛军率先发起猛攻。两万骑兵迎着微风向前沿开始机动,他们举着刀,喘着粗气,嗷嗷直叫“杀!杀!杀!”声音惊天动地。

庞大的散兵队列高速冲向汉军阵列,犹如潮水般汹涌向前,鼓声滚动,号角齐鸣,士卒们振奋不已。

汉军阵势岿然不动,相比于叛军的喧嚣,汉军阵营一片森然。如林的长戈高高竖起,旗帜迎风卷起,发出咧咧声响,“嗒嗒”的马蹄声不断响起,将校们奔走在军阵间,高声发布命令:“扎稳阵脚!”“弓箭手准备!”

前排的汉军蹲下,将大盾和长矛托深深扎在地里,数千名步军摆开一道道兵线,组成防御阵势。在他们身后,五千名弓箭手排成三排,严阵以待。

叛军的轻骑散兵线刚一进入弓箭射程,姬卿就下令放箭。随着一声令下,八千支箭矢激射而出,遮天蔽日,落入叛军阵中,溅起一阵血花和呻吟。

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骑兵应声倒下,后继者奋勇向前,而此时汉军弓箭手才堪堪将第二波箭矢搭上。

由于叛军的轻骑缺乏防护能力,遭受汉军弓箭部队的袭击损失惨重,不过得益于散兵线,虽然汉军弓箭攻势汹涌,但是损失还在承受之内。

迎面被弓箭撂倒了一大片,前锋的人潮显得有些稀落,但是叛军轻骑仍在前进,他们高举刀剑,狠狠地撞击汉军前沿,投入近身战。

汉军的步卒大声吐气,齐声大喝,数千把长矛一齐向前攒刺,将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骑兵连人带马刺个对穿,第二波骑兵紧跟其后,却被一阵箭雨扑头袭来,射成了刺猬,惨叫着倒地。

叛军的骑兵一个接一个扑上,又一个接一个的惨死,在汉军阵前,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尸体堆得半人高。

汉军的阵列就像是攻守兼备的杀人机器,尽管叛军带着满腔恨意,以一往无前的气势不断冲击,但是比起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汉军,叛军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散兵线较好的抵御了弓箭的杀伤,但是相对汉军的纵深,就显得有些无力了。分散的轻骑兵冲击能力大大降低,他们甚至连一道防线都未能突破,最前沿的骑兵部队几乎已经损失殆尽。

叛军将领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下令暂时撤退,企图重整骑兵队列,以密集的冲锋队形冲跨汉军步军线。

看着战场上叛军犹豫匆忙掉头而引起的混乱,姬卿马上下令:“是时候了!”

姬卿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了!随着一声尖锐的号角声传遍四方,中军的步卒突然分向两边,在他们让出的道路上,叛军们看到了领他们绝望的一幕。

大地在颤抖,一面黑压压的铁墙正朝着他们压了过来,这面铁墙在飞速接近扩大,然后占据了整个视野。

一支由一千名重骑兵和两千名轻骑兵组成的高速突击部队,这才是姬卿真正的主力。

重骑兵催马全速冲击叛军轻骑后队,势不可挡。

叛军的轻骑挤作一团,根本无法挪动,一片惨叫声中,重骑兵组成的铁墙狠狠地撞上了叛军后队,只一瞬间,他们就被切成了两半。

跟着,烈马驰骋,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猛扑向前。跟随在尖刀后,两千名轻骑兵和万余汉军步卒跟进,人潮滚滚,将混乱的叛军冲跨、淹没,兵马过处,只留下满地遗骸。

他们驱赶着已经丧胆的叛军,在叛军步卒们绝望的眼神中,撞击。

叛军尚且完好的步军阵列被自家溃冲得支离破碎,汉军骑兵驱赶着溃军来回穿梭,步卒们紧随其后,扩大战果,肃清残敌。

叛军将领们气得哇哇直叫,挥舞着兵器,四处奔走,命令、威胁甚至驱赶自家溃军回到前线。

但是这些溃军只是远远的看见汉军,甚至不用汉军做什么,就又崩溃了,他们已经被杀得胆寒了。

相比于叛军,汉军士气如虹,无数的汉军杀向叛军最密集处,用马蹄践踏叛军的身体,用手中的刀剑砍叛军的脑袋。

战场上响起了汉军的鼓声,声震四方,左右两方出现了显明的旗帜,很显然,这是两路援军。

这是将叛军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坚持了两个时辰后,叛军终于崩溃了。“我们被包围了!快跑!”士卒们转身逃跑,无视将帅的怒吼,无视血腥的镇压,所有的手段都不能阻止他们对生的渴望。

在高高的城楼上,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溃散的叛军兵马在四处乱窜,只有少部分坚定分子被汉军包围,正在做最后的抵抗。

姬卿下令停止追击溃军,先将叛军的核心力量消灭。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现在看着场面上是汉军占据大优势,但是此刻汉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连续进行两个多时辰的高强度战斗,步卒们的体力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更别说一身铁甲一直冲锋在前的铁甲骑兵了。至于两边的所谓援军,那只是还没怎么训练过的民兵,让他们在后面呐喊助威说不定还堪堪可以,但是上战场恐怕除了给自己添乱,再没有别的用处。

如果叛军能坚持下去,等不到天黑汉军就要崩溃了,到时候这漫山遍野四处乱窜的人可就是他们了。

烽火漫天,朦胧的月亮早已升上半空。和番城外竖起了无数营帐,火盆的光亮绵延数里,白天经历了一场大战的人们正在这座大营里。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白天那一仗无论怎么看只能说是惨胜,本来在计划中白天的决战应该在今年六月,但是从洛阳传来的消息让他不得不将决战大大提前。

“闻君武威大胜,朕心甚慰,然朝中奸逆气焰日盛,望君早日携胜而归,驱除奸逆,以正朝纲。”

白色的绢布上有些汗渍,殷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这封信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但每一次展开,他总是忍不住眼睛湿润。

建和三年,大将军梁冀再次被加封,加上从前的已经有三万户之多。梁冀之妻孙寿被封为襄城君,同时兼食阳翟的租税,每年进项有五千万,此外还比照长公主的规格,加赐给她赤绂。除此之外,梁氏被封侯者又有两人,其余亲近者封官爵者多达百人。

火盆中的火焰跳跃了一下,姬卿平复下心情,继续写下去:

“和番一战,我军大胜,歼敌三万有余,俘获一万七千人,余者皆散,私以为叛军主力已不复存在。然西凉自古荒僻,叛军残部藏匿其中,微臣深恐日久生变……”

写到这里,姬卿又停下笔,细细斟酌。

天上的星星更高了,黑暗更加浓重,中军大帐的火光彻夜未熄。

姬卿奏报自西凉快马而来,朝中振奋。

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大将军梁冀对此极为不悦,甚至是愤怒,他恨不得将当初赞成让姬卿前往平叛的几位杀了泄愤,全然忘了对此最支持的是自己。

梁冀恨恨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刘志,眼神阴郁。

得此大胜,姬卿必定是要升官加爵的,而此次朝廷授予他的乃是征西将军之位,假节。他本不欲令姬卿得此高位,但其部下进言:西凉偏颇之地,荒凉多灾,姬卿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多大风浪来。以区区凉州一地换得宗族门徒百余人任职,倒也算是值得。更何况,姬卿也未必就像桓帝认为的那样,是个忠贞不阿的贤臣。

梁冀思虑再三,方才颌首答应。

朝廷的旨意来得很快,仅仅月余的功夫姬卿就得以正式上任。

建和三年五月,也就是公元149年五月,姬卿上任仅仅第二十三天。

梁冀借口扶风人士孙奋之母盗其财物,将孙奋抄家,没收其家产一亿七千万钱。孙奋本人在狱中被屈打致死,其母躲入都武的辩下,梁冀的家丁无视当地官府,将孙奋之母当街打死。

消息传至安定,一片沸腾,各级官吏将校联名请命,要求惩治梁冀家丁。当时正在组建训练北军的姬卿得到消息,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将请命文书置放在案底,从此以后从未再提起。

梁冀得知更加放肆。和平元年,梁冀大兴土木,修建住宅、林园,穷尽奢侈之极。其园林之巨,绵延数十里,与皇家园林无异。

元嘉元年,并州生乱,梁冀令姬卿率军前往平叛,姬卿回言:“卿无能之辈,且兵微将寡,恐不能行,还望将军令择贤能。”

梁冀笑着对左右说道:“这就是征西将军,这就是姬卿!”

同年朝中大臣上奏:因梁冀有援立之功,所以需要特别的礼遇来显示梁冀崇高的地位。朝中百官上奏,梁冀当“参拜不名,剑履上殿”礼如萧何;加封定陶、成阳,封比刘禹;赏赐规格应及霍光,以此来表彰梁冀的首功。

朝中不少大臣表示反对,但是桓帝一一应允,而远在西凉的姬卿派人专程送了封信件,以表示恭贺。

得到这个消息,很多大臣心下哀叹,更有愤懑者指着西北大声叫骂,直言姬卿为“梁狗”,愤怒至极的文士们已经顾不得谦逊有礼了,在他们眼中,恶贯满盈的梁冀固然可恨,但是助其气焰、割据一方、辜负大家期望的姬卿更是该死!

梁冀愈发骄横,残杀百官,陷害忠良,迫害士子,所有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他都做了。

延熹元年,安定。

郭辕摆手止住侍从,凝视窗边的人。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当年的英姿勃发弱冠青年如今已然而立,他的身影依旧挺拔,但比起十年前,他明显的瘦了。在那消瘦的身影里,少了一分飞扬活泼,多了分成熟凝重,年仅三十的他,如今竟已有了不动如山的气势。

姬卿转过身来,笑着看他。

看到他的面容,郭辕一声长叹,在姬卿的头上,已经出现了丝丝白发,“将军……”郭辕的声音微微颤抖,有太多想要说的,可不知怎么,话都堵了在喉头,化作干巴巴的一句:“您一身系天下,还请多多保重身体。”

姬卿摆手,笑容一如往昔:“没什么大碍,此次洛阳一行凶险异常,不论结果如何,你能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

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郭辕看见了最真挚的情感,心头火热,满腔的委屈不甘化成了热血:“蒙将军不弃,辕必以死相报!将军,近来朝中波涛暗涌,梁冀骄奢无度,只怕时日无多!”

“陛下准备动手了?”

姬卿第一句话问的就是陛下,郭辕一点都不意外。

郭辕不语,自衣带中拿出一片明黄布帛,边缘有明显的裁剪痕迹,似乎是仓促间从某处裁下的,姬卿收敛心神,郑重跪下。

这一片不甚规则的布帛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大段文字,只有一个用鲜血写成的大大地“汉”字。柔软的布帛上透出犀利的劲道,于那明黄之上一气呵成,将至尽处却突然一顿,鲜血混着不知是汗水亦或是泪水晕开。这一点就像是落在他心里,激起千重浪,久久不能平息。

延熹元年,三月十六日夜,安定府衙。

姬卿端坐上首,甲胄齐全的将校们一字排开,那一双双热切期盼的双眼在火光的照耀下灼灼发亮。此时此刻,无论多么雄壮的话语都是多余的,十年磨一剑,殚精竭力,苦苦经营,为此不惜背负骂名十余年,而至今日,他们终将结束一切!

延熹元年,三月十七日,安定。

压抑数年的羌胡部族再次作乱,平静近十年的凉州锋烟再起,姬卿于安定郡府调兵遣将,前后动员不下二十万。

延熹元年,三月二十日。

姬卿领军三万进入汉阳,再无动作。

延熹元年,五月初五,洛阳大将军府。

梁冀有些不安,朝廷中暗流涌动,往日里敢怒不敢言的清流们近来言辞愈发激烈,为此他近日杀了一批士子,可这非旦没有平息事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这些酸儒们他并非特别在意,真正令他感到不安的是皇帝刘志越来越诡异的笑容,一样的逆来顺受,一样的唯唯诺诺,可这其中突然多了一丝莫名的意味。这丝不安在他心中扎根,如野草般疯长,让他说不出的烦躁。

狠狠地推开身下已无声息的女子,看着她溃散的瞳孔,梁冀心底莫名的一寒。强自将不安压下,扭头看向身边副将,那副将心领神会,将北军情报一一告知,事无巨细。

听闻姬卿帅旗未动,几名心腹也都领军分散在四处扑灭叛乱,梁冀不耐地挥手打断副将的呱噪,闭目不语。

延熹元年,五月初六。

就像往日一样,梁冀在一群心腹的簇拥下步入大殿,他高抬头颅,轻蔑地看着朝中百官,突然他定住了。在右方下首不远处,多了一个陌生的背影,不止如此,他突然想起,大殿外的那几张面孔似乎也颇为陌生。

“我猜那几个侍卫定是北军的人马,梁冀所见的便是我祖,时任征西将军的姬卿,是也不是?”夏岚再次为曹操斟满茶盏。

曹操点头又摇摇头:“梁冀所见确是老司徒,外面那些侍卫是宫里的。”

夏岚蹙眉:“难道他是孤身一人?”

曹操大笑:“并非一人,与其同行者共十二骑,分别是治中从事邓钦,荡寇将军秦良,平虏将军催进……”

这些人都是北军或者凉州中的重要人物,其才智勇武自不用说,可单凭此十二人便妄想“清君侧”,对抗手掌十五万卫戊部队的大将军梁冀,未免太过玩笑。

“梁冀作恶多端,朝中民间恨不得食其骨肉者不知几何,如此不得民心,不负众望者,老司徒一人便可杀之。”

曹操说得十分轻巧,可这其中艰难,又岂是他们这些外人能知道的。不说单枪匹马殿上诛奸需要的勇气气魄,便是忍辱负重,不惜背负骂名十余年,单单这一点,她便做不到。

后面曹操说了很多,但她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仅仅记得后来姬卿被加封为征西大将军,都督凉并二州,使持节,然后就是延熹七年,姬卿被招进朝中,拜司徒。建宁元年,灵帝登基继位,同年姬卿被罢黜官职,离开洛阳。

曹操虽未提及当年姬卿旧部如何,可她心底已大概知晓,他们就算是不被鸟尽弓藏,怕也是天南地北,终其一生再难一见。便不说他们,单单只论姬卿一人,如此赤城忠贞之人,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令人唏嘘。

时到今日,垂垂老矣的姬卿仍站在维护汉王朝的最前沿,不惜流尽最后一滴血。为了身后这个腐朽不堪的政权,他的付出是否值得?倘若刘志泉下有知,心底是否会有一丝愧疚?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这天下亏欠他太多太多,可是再没有机会再去偿还了。

听着前殿奴仆们的喧嚣声还有曹操突然变得不自然的脸色,夏岚突然想起一首诗来,“长河落日东都城,铁马戍边将军坟。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PS:此诗摘自剑侠情缘三,天策府的地图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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